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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扫墓(1 / 1)

东泉市东,上凌山,静茔公墓。

初升的旭日被山头挡在了东方,没能驱散西侧山麓上的冥冥薄雾。

雾气飘渺之中,一块墓碑的前方,钟义长跪不起。

墓碑上竖向镌刻着“显考钟立坤、妣崔艳芬墓。义子张俊、媳冯小梅立”的碑文。

张俊陪着跪了一会,上过香后,此时已经肃立在钟义的身后。

张俊带着钟义来到了这里的时候,天还刚刚亮。

此时钟义的眼泪已经淌干了,他恨自己不能早回来3年。

如果早回来3年多好啊!用佳娃主脑给父母医治,他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可惜的是,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人在极度悲痛时总会期待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假设三年之前钟义回来了,他也不会带回来佳娃主脑。因为佳娃是今天0时许才进入祖洞的。

如今的事实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时钟义回想起幼时爸妈对他的抚育情景,包括严父的每一句训斥,慈母的每一款温柔,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父亲给他做了蜈蚣风筝,一个人都会被风筝拽着跑,父亲要求他临摹硬笔书法字帖,必须达到庞中华的水平,母亲为他做他最爱吃的肉和鱼,为他编织一件又一件的毛裤和毛衣。就连他跟附近的孩子打架了,母亲赶到时踢自己儿子屁股的那一脚,此刻想来都是那么的亲切温馨,可惜这一切,他都失去了。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了。钟义的心如刀割。

“爸!妈!你们为什么不等等我?呜……为什么不让我再看见你们一眼啊!呜……”钟义的哭声在山间回荡着,张俊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太阳爬上了山头,云开雾散了,钟义也终于不再哭泣。此刻他变得一脸木然,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父母没了,自己又只剩了三年的命,还能做些什么呢?或许只有想办法报答佳娃吧?

钟义忽然想到,如果他此刻死了,算不算是不亏欠佳娃了?想到这里,钟义突然笑了一声,他有些不在乎了,哭如何?笑如何?生如何?死又如何?都特么没意义了,于是他又笑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笑得更疯狂。

这诡异的笑和钟义的表情把张俊吓着了,他抓着钟义的胳膊摇了摇道:“钟义,你没事吧?”

钟义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看着张俊的脸,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脑子里一个想法缓缓冒出来,然后越想越清晰——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了赡养他钟义的爸爸,辞了工作离了婚,为了替他钟义尽孝,数十年如一日的在钟义的家里忙这忙那。

“如果我死了,我对得起他么?”钟义想到了关键处,目光里又有了一丝的神采。

“钟义,你醒醒,这样可不行!”张俊轻轻拍了拍钟义的脸,急切说道,他最怕的就是钟义的精神承受不住打击,从而出现问题,那可就全完了。

钟义想通了此节,双膝一屈,就给张俊跪了下去,冲着张俊,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

此前他沉浸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没顾得上去思考张俊为他的付出,这时却明白了,就算他立即付出一条命都不足以报答张俊的恩情。

张俊吓得赶紧也跪了下来,冲着钟义就要磕头,却被钟义伸手阻止了磕不下去。

张俊急了:“干嘛呀钟义?爹妈坟前你这个样,你这是折我呢?”

“俊哥,这第一个头是咱们东泉的风俗,后面两个,是兄弟我谢你的!”东泉市确有民俗,有父母去世后,孝子第一次见到亲友就得磕头,当然受了磕头的人得随份子办丧事。

张俊比钟义的生日大两个月,虽然钟义向来把张俊当哥哥看,但是“俊哥”却是第一次喊。

“你胡扯什么,咱兄弟俩谈什么谢啊?”

钟义眼睛通红凝视着张俊:“我知道这辈子也报答不完你的恩情了,但是这两个头我得磕,不磕我爸妈都不会愿意我!”

“行了行了,起来吧……你看,我这还来事了。”张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张俊摸出电话说了声“你好”,然后脸色就逐渐严肃起来。

“钟义,这下事儿大了,秦城区的黑道把咱小区的门儿给堵了。”张俊一脸忧色说道。

“是为了那个秃头?”

“嗯,秃头叫马伟,是个放高利贷的,很有钱!他哥哥是咱们这边派出所的指导员,叫马政。在咱们秦城区,没几个人敢惹马伟的。你却把他给揍了。”

钟义听得一脸诧异:“嗯?华夏怎么会有放高利贷的呢?这是国家允许的吗?”

从钟义记事开始到87年,华夏社会都没有放高利贷的现象,听政治老师讲,新华夏一成立,就将“妓女”和“放高利贷”等资产阶级丑恶现象清扫一空,这两种人骑人、人吃人的行业在华夏大地上再无滋生的土壤!那时候高利贷不仅没人贷,更不会有人借!那一段时间里,就是银行为了完成任务,都整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恳请厂矿企业贷款,而大多数单位还都不愿意贷。往怀里送的贷款都没人贷,谁贷高利贷?

“唉,国家不允许,但是也管的不严,现在以放高利贷为生的人遍地都是,我说,我得回去处理一下,这事儿我不露面不成,要不我先把你送到宾馆休息一下。”张俊这功夫可没心思给钟义科普社会现状。

“俊哥你怕啥啊?你忘记我是干啥的了?有一个我揍一个,有两个我揍一双!揍跑了拉倒!”钟义心说再早时打架终究还要担心给爹妈惹祸,可是如今爹妈都没了,打他的地覆天也翻又如何?最多也就是被抓到局子里毙了!

这一遇见事,钟义就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钟义啊,如今这社会不是87年了,那时候我承认,秦城区敢惹你一个中学生的人都不多,可是现在时代变了啊!”两个人并肩往山下走,张俊语重心长地给钟义“补课”。

“现在讲究的是什么?一个电话就来几辆车甚至十几辆车,几十人甚至几百人,你一个人打得过来么?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你了!再者,人家打死你啥事都没有,领头的在外面该吃吃该喝喝还不耽误赚钱睡美女。可是你要是打伤了人家,你就得赔钱进看守所然后再判刑,你要是打死了人家,你直接就得被抓去了偿命!这不是吓唬你,我对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这怎么可能?不都是人么?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区别呢?”钟义是真的想不通。

“你没经过这几十年的社会变迁,一时适应不了也很正常,我告诉你,现实社会就是这样,人家有钱,有权,所以打死你用钱和权就抹平了,但是你没有钱也没有权,你打死人就得用命偿。今天早晨你打伤了马伟,我还琢磨着把你送到什么地方躲一躲,然后我再跟集团的董事长汇报一下,请董事长从上面找人把这事平了,不管怎么说,你打伤马伟也是为了整个小区的业主做了好事,可是现在,我没在小区,估计董事长已经开始骂我了!啊……嚏!”

张俊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说:“你看,我估计这声喷嚏就是董事长念叨我呢。”

张俊说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钟义也不知道是张俊手机声音大,还是他的听力增强了,反正钟义听见里面一个人连训带骂地说了半天,都是责怪张俊办事不力,最后那声音说“还不赶紧到现场处理问题?!你让我去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混混说事吗?”这时张俊才一连串地说是是是,我马上就到。

……

钟义坐着张俊的二手普通桑塔纳在公路上疾驰。

这哥俩因为意见不统一,一直在辩论。

钟义是死活不肯躲这事儿,从他跟袁小兵干那一架之后,他的人生之中就再也没有躲避过任何的冲突,都是迎头而上。

今天他依旧打算如此。

此时张俊已经不说话了,铁青着一张脸握紧方向盘开车。事实上,两个人从小玩到大,在遇见意见不一的时候,最终也都是钟义说了算,除了钟义让他用匕首捅钟义自己那一次,那一次两个人算是以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为结果。

在来公墓的路上,钟义已经把他25年的经历简单告诉了张俊,其实钟义的经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略过了韩英姿和于勇,略掉了菲雅星的见闻和佳娃访问地球,也就没啥了,之前与城南区薛家的冲突过程彦东早就讲了无数遍了,之后从祖洞里出来揍了4个黑西装钟义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因此钟义的25年失踪经历就被他总结成了一句话——“失足掉进洞里被冻住了,然后现在解冻了。”

这句话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钟义的容貌一直没变,保鲜效果嘛,跟冰箱里冻一条活鱼没什么区别,这个不用钟义说,张俊自己就脑补了。

车子进入秦城区街道,钟义感受到了现代的繁华和喧闹,路边的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路上的车流拥挤堵塞,喇叭声此起彼伏。这是他凌晨回来时没能看到的景象。

阳光下的闹市区,对于钟义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新鲜而陌生,钟义的眼睛有些目不暇给,张俊的汽车停在了红灯前面,钟义看着斑马线上的行人问道:“俊哥,别生我气啊,咦,你看,这些人过马路怎么都低着头?手里还都捧着一个东西……”

“有的是手机,有的是艾派德,玩的是游戏,或者是微信、刷微博。人家低头是因为不怕撞,撞着了机动车是全责。”张俊没好气儿地给钟义解释。

“全责?全责他就能死而复生啊?还有什么是艾派德和威信围脖啊?”钟义理解不了这些不怕死的过路行人,话说当初国家号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坦然过马路的。

张俊哼了一声没再跟着解释,小区的事情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咦?你看,这女孩子怎么露着大半个屁股就上街了?这不是挑战强奸犯的耐心么?”

张俊终于被钟义逗笑了:“哈哈……那是低腰裤,要的就是露出屁股来,如果穿上了露不出屁股来,那女孩得去找卖服装的老板退货。”

“哦,奇了怪了!这样的裤子不叫奇装异服?哎哎你看,那个女的,这腿都赶上我腰粗了,还裹上一层黑纱,你说她怎么穿那么短一裙子?这是故意让大家看见她的大象腿吗?”

“唉……”张俊叹了口气:“那不是黑纱,那是丝袜,如今华夏人都是自我感觉良好,也许她自己照镜子觉得这样是漂亮吧?谁知道呢,她爹妈不嫌她丑,她老公看见了不吐就行,别人谁都管不着。”

“咦,怎么这么多人的头发是红的黄的?都是外国人吗?”

“那是华夏人,头发是染的”

“哦,我还以为都是八国联军的遗腹子呢。”

“……”

红灯变绿灯,张俊启动了车子,这辆已经到了报废期限的二手桑塔纳花了他人民币6000元,最怕就是交警来查,所以他时刻保持警醒,从不违反交规。

在距离阳光水岸小区还有200米的时候,张俊停下了车子,扔给副驾驶上的钟义200元钱道:“要么你现在下车,进那家春天旅馆,要么你在车上坐着,我下车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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