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元辰绍沉声低喃,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重复着这一句话。
大殿之上的百官面面相觑,不知元辰绍是何意,又会给出何样惊人的回答,或者非常人难以理解的行动。
沉默片刻的元辰绍再次将视线转到大殿之上,望着脸上充满复杂神色的众朝臣,问道:“丞相的话,各位大人也都听见了,那么你们心里是不是也认同这句话,认为本王应该为叶兴洲的死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或不是,很简单的一句回答,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回答。
“怎么?各位大人觉得丞相的话不对吗?还是各位大人认为本王不需要为叶兴洲的死负责任?”
金銮殿上依旧是鸦雀无声,就连刚刚为叶兴洲讨公道的同族兄弟叶知同也不肯站出来。因为此时,叶知同心里想的全是元辰绍让人摆放在大殿之上的那些东西,或者说指证叶家的罪证。
叶兴洲是叶知同的臂膀,朝廷内外无人不知,叶兴洲犯了那么多条重罪,若说叶知同不知情,任谁都不会相信,反而都会相信叶兴洲的违法行为都是在叶知同的指示下做出来的,或者说他本身就参与在内。
“各位大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元辰绍再次发问,只是神情有些不悦。
“王爷,下官认为丞相之言有理。”韩长风首先站了出来。
“王爷,下官认为丞相之言有理。”苏荃也跟着站了出来。
“王爷,下官认为丞相之言有理。”魏进也跟着表态。
“王爷,下官认为丞相之言有理。”周仲康也紧接着表达了自己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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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长风不惧元辰绍首先出声后,群臣也受到了鼓舞,纷纷站出来,然而叶知同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大殿之上,群臣异口同声,齐心齐身站在同一战线,声援安盛,那场面何其壮观。连元辰绍不禁感叹,大元王朝的金銮殿上,已经好久都没有出现过如此振奋的场景了。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直到大殿之上的所有朝臣都坚定的说完那句话,大殿才回复了最初的平静。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元辰绍身上时,换做他人都会感到莫名的压抑,或者压力。
然而元辰绍却好像与世界隔绝了一般,无视那些视线,无视那些通过视线传来的意念。
“刑部尚书苏荃,大理寺卿陆庭信何在?”元辰绍高声问道,声音有些大,大到即便站在殿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荃和陆庭信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下官在。”
“下官在。”
“刑部,大理寺是掌管我大元王朝律法的有司衙门,上到天潢贵胄,下到黎民百姓,他们的罪责都是由二位大人所定。今日,既然你们跟本王提律法,本王就跟你们谈谈我大元王朝的律法。就麻烦两位大人记下本王接下来的话吧,也方便两位大人日后依法定罪。”
不知为何,元辰绍此言一出,众朝臣刚刚还坚定不移的心神再次被击垮,心中都不由得恐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捏不准元辰绍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元辰绍不理会大殿之上的窃窃私语,高声说着,仿佛是要故意向全世界宣告。
“太宗十三年,吏部尚书韩长风举荐洛阳县令韩源,同年,洛阳张家几十口人无辜被害,韩源急功近利,冤死同县县民张大同,事后韩源只得了个罚奉了事。”
“太宗十五年,吏部侍郎韩重锦归家回乡途中,看中了潞州首富黄德轩之女,后借其权势背景,强征其女,黄德轩意欲上京求告,韩重锦得知后便派人中途截杀。此案虽有苦主,却未立案。”
“太宗八年,苏家二房幼子苏铭当街杖杀沿街乞讨的乞丐,苏荃偏袒自家幼弟,判其无罪。”
“太宗十年,进京赶考的王姓秀才,因作诗讽刺苏家行事霸道,被苏荃诬陷,直指王秀才大逆不道,有谋反之嫌,后将其缉拿,不过三日便死在狱中。”
“太宗十七年,工部修太庙,魏进连同其下属贪污白银十万两。”
“太宗十八年,户部借其征税之名,强收百姓税银共三百万两,而国库入账方才一百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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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绍面无表情的讲述着一条条足以致命的罪状,而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些朝臣再也坚持不住软了腿,倒在冰冷的大殿之上。这些罪名的当事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元辰绍并不是无中生有,任意栽赃,是确有其事。
朝臣们犹如惊弓之鸟,神色慌张,一个个蜷缩身子,更不敢抬头与元辰绍对视。他们惊恐之余,不免好奇,元辰绍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当时间慢慢流逝,微冷的晨光逐渐变得暖和起来,金銮殿上的那些人却仍旧是感到无比寒冷。
当元辰绍说完最后一条罪状,说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将望向朝臣的冷漠视线收回,转而看向安盛,紧接着又转到了苏荃和陆庭信的身上。
“两位大人,本王刚刚说的,你们可都记下来了?”元辰绍眉毛微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他们。
闻言,苏荃和陆庭信忐忑不安的同时抬头望向元辰绍,紧接着又低下了头,却是没有回答他。
“啧啧,人老了就是没用!亏得本王故意放慢速度,现在看来真是白瞎了本王的一片心。”元辰绍做出痛惜的模样,可在其他人看来,那表情就是故意做出来让他们难堪的。
但是,再难听的话,总比实际的处罚要轻得多,容易接受得多。
然而元辰绍却根本没有打算要放过他们,向一旁的方正递了个眼色。
方正会意,不知怎么的,就从身后拿出一份已经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厚厚一沓纸,躬身说道:“王爷,末将已经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请您过目。”
听得此话,众朝臣齐齐望向站在元辰绍身旁的那位长相并不出众的副将,不消片刻,脸上的憎恶表情便是显露分明。
即便方正低着头,眼睛望着地板,可是他仍能清楚的感受到从大殿之上传来的道道恨意。那感觉很难受,仿佛那些人的目光就能把他杀的是体无完肤。
奈何元辰绍早有吩咐,他不能辩解,更不敢辩解。
“还是本王的副将贴心,没有白费了本王的唾沫星子。”元辰绍笑意盈盈,毫不吝啬对方正的赞美。
然而这种情况下的赞美,犹如万箭穿心,方正不想接,只好沉默以对。
“方才本王说的有点多了,不记得提过谁,又漏掉了谁,各位大人可否提个醒?”
元辰绍的声音响起,然而又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话,让人忍不出冲动,想去揍扁他。
大殿之上始终都保持着沉默。今日的金銮殿一会儿变得热闹,像是老百姓闲暇之余聚众打牌,为了那几掉钱斤斤计较。一会儿又像围在戏台子前喝茶看戏,除了那唱戏的人,都很守规矩,保持安静。
“既然没有漏掉人,那就请苏尚书和陆大人秉公执法吧,哦,对了,别忘了还有本王。”
元辰绍的话再次震撼了众朝臣,元辰绍这是把金銮殿当成了刑部又或者是大理寺的衙门了吗?
此时没有人再肯提起,或者想起先前元辰绍当殿斩杀叶兴洲一事,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躺在冰冷地板上的那句快要变僵硬的尸体。
安盛一直冷眼旁观,也一直在注视着元辰绍,不止他,韩长风、苏荃、叶知同等等也都有同样的心思。直到此时,他们才稍稍看清楚元辰绍今日的所作所为,但还是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那些朝臣还沉浸在如何辩驳,试图逃脱罪名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元辰绍罗列出一条条的罪状里面,其中并不包含安盛。
然而福贵却是注意到了这点,他有些不解,为何元辰绍会单单漏掉了安盛,如果是刻意,又怎么会特意问出那句话,这不是在提醒众人他漏掉了安盛吗?
元辰熙对待安家的态度是不同的,因为元辰熙是有理由的,无论那理由看起来何其荒唐,亦或是毫无道理。
元辰绍对待安家的态度也是不同的,元辰绍又是因为什么呢?总不会是因为皇上的圣旨里提到要安盛辅政之类的话,更不会因为安盛是当朝宰辅的烂理由。
福贵的想法此时也在安盛头脑里不停地徘徊。其他人因为处于惊慌的状态没有发现,但作为当事人的他可不会听错,那些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
做官多年,总会湿了鞋,有几件不为人知的龌龊事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一旦这些事情被公之于众,那些被隐藏的故事就会变成催命符,变成黑白无常,来锁他们的命,追他们的魂,让他们一世难安。
“王爷,饶命!”
安静的金銮殿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喊,还未等元辰绍抬眼望去,紧接着无数道声音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那些人的呼喊只有四个字,王爷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