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给孟依找了一身他的干衣服换上，客厅里，孟依坐在沙发上，江宁拿毛巾给她擦头发，责怪道：“大雨天还跑出来干什么？我还以为又是刘豪他们几个。”
孟依嘿嘿笑了两声。
“以后我这里都得常备你的衣服。”他无奈地说：“回回顺走我的衣服。”
孟依抬眼看江宁，他没什么表情的，也没什么刻意动作，就是在给她擦头发。
孟依脸贴着她小腹，紧紧抱住他，闭上眼。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抱着他。
江宁感受到她胳膊在慢慢收紧。
头发擦的差不多不滴水了，江宁在她身边坐下，孟依又靠在他肩膀上，像没有骨头一样赖在他身上，像寄生虫一样，依附着他。
他感受得到，孟依此时的脆弱，平时的她多坚强啊，那些事她都不爱说出口，可今天，她真的有点崩不住了，在他肩膀里细细的抽噎起来，肩膀似有似无的抖动着。
“没事。”江宁拍拍她的背，哄着她，说着那些连他都没法相信的借口：“也许家里人有什么事儿呢。”
这种借口，已经烂大街了。
江宁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打湿，皱眉心疼道：“孟孟，还有我呢。”江宁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张开手抱紧她，给她温暖：“没事儿，还有我，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人就不能安慰，越安慰越难受。
听到这话她真的感觉要死了，整个身子都哭的抽抽的：“为…什么？我…爸妈不要我？”
“啊！”孟依崩溃在他怀里大叫大哭，整个公寓都是她的尖锐回声。
“啊！！！”
整个屋子，都是她的崩溃声，呐喊声，哀嚎声。
她埋怨这世间的不公，埋怨亲人的凉薄。
江宁把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给她温暖，孟依现在根本没有一点理智，伸出胳膊捶打江宁的后背，重重敲打，发泄着她所有的痛：“我做错了什么！”
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为什么！
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没做错。”江宁任她打，一遍一遍的复述着：“没做错，是他们的错。”
孟依不肯哭了，克制自己所有情绪，咬住自己下唇，死死的咬住，仿佛这样心就不会痛一样。
没一会儿，就咬出了血。
江宁注意到，摸着她嘴巴，轻声哄着她：“孟孟，快松开。”
她不肯，红着眼睛，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像癔症了一样，但一滴泪都不肯再流下来。
江宁摇着她身体，吼着她：“快松开！”
他着急了，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他害怕，双手摸着她脸哄着她：“你咬我，孟孟，我是江宁，你爱的宁宁，你咬我，我陪你痛。”
下一刻，孟依松开嘴，咬住了江宁肩膀。
像一条野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江宁疼的皱皱眉，额头出了些细汗，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她后背，慢慢的镇定她情绪。
说实话，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在这一刻，他所有的爱在她面前都是清淡的，是苍白的，是浅薄的，是她并不需要的。
江宁知道，他足够爱她，但弥补不了家人的那片空白。
但她被家人重重的捅了一刀，不，是被推下悬崖，
江宁感觉到肩膀上的力度在慢慢减轻，孟依松了口，脸贴在了他胸膛。
没有任何力气。
江宁觉得不对劲，摇了摇她身子，她就那么随意的任他摆弄，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她晕倒了。
江宁慌了，把她抱起平躺在沙发上，喊了她两声，没应声，感受到她呼吸还算平稳，赶紧拿着手机电话，思考三秒时间，最终打给了张萍。
张萍那边刚接起电话，江宁就说：“阿姨，孟依晕倒了在我这房子里，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医生过来，快点。”
没有跟张萍说过几句话的人，这一刻，什么也顾不及不上了。
医生十五分钟后到的，给她听了听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着孟依，问江宁：“她是不是有睡眠障碍？”
江宁皱眉，说实话，这事他不太清楚，他也不可能去问孟依每天晚上睡得好不好，真问了孟依也会觉得他神经病，没事找事。
因为孟依是个特别不矫情的人。
以前就是，江宁经常问她学习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
这时候孟依撇嘴看他，真心实意的嫌弃他这种多事：“你现在怎么磨磨唧唧的？不是问我这就是问我那，饿了我有零食，渴了我自己会喝水。”她气恼，摇着他身体：“快把我的霸气江宁还给我！！！”
“有了喜欢的人还怎么霸道？”江宁笑看着她：“现在只有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宁宁，你要不要？”
孟依撇头：“哼！”
可能以前都是跟靳言安那种寡言少语男人接触，小事不做，大事不落，就会觉得江宁的细心有点太不真实了。
孟依虽然嘴上嫌弃，心里其实挺幸福的。
*
江宁心里产生一丝恐惧，问医生：“她睡眠我不太清楚，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边设备不足，你带她去医院查一下比较好。”医生开始收自己的听诊器，坐在沙发上：“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因为你刚才说的那点事就晕倒。”
“这不是简单的事！”江宁急了，害怕了，给孟依找借口。
孟依不会有事的，就是因为太难过晕倒的。
“可能是脑供血不足，”医生说：“但这个病高发于中年及老年，我看过一本书，说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最弱的，因为他们很容易被一些事情曲解掉自己的三观，但书上也说，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最强的，因为他们不懂，所以忘记的也很快，很多事情疼一下就过去了，远不及成年人，一根刺永远扎在心里。”
“你最好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医生说：“如果她是有睡眠障碍，加上刚刚的情绪失控导致脑供血不足晕倒，可能是脑血管疾病。”
江宁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双手交叉，唇部抿成一条直线。
医生：“脑供血不足的常见症状有，头晕，头痛，身体乏力，严重的并发症有焦虑症，抑郁症，老了以后脑梗塞的几率很高，还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所以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这些话，如同一道雷，霹在江宁身上。
他记得，孟依经常头晕，她说是她低血糖，太瘦了从小到大都这样，让他别大惊小怪，也不要让她多吃饭，她是不会多吃的，因为会胖。
也经常身体乏力，靠在他身上像没骨头一样，但会说：“学了一天的习，身上好累啊，没劲儿了你身体让我靠会儿。”然后特可爱的哀嚎一句：“这都没劲儿了，高考怎么冲刺啊。”
*
江宁点头，眼睛红了：“我一定带她去检查。”
医生点头：“我现在也没法开药，你尽快带她去检查，早点知道结果更有利于治疗。”
送医生到门口，江宁忍不住问；“这个病的病因是什么？”
“首先是先天性的大脑就存有脑循环障碍，其实是颈椎方面有问题，会压迫椎动脉，最后就是低血糖低血压，影响脑部能量的供应。但也有医生说，心里也会有影响，比如家庭环境，社会环境给予太大压力，而病人本身承受能力就比较弱的话，心里郁结，脑供血也会不足，但这个说法在医学界未得到商榷。”
送走医生，江宁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孟依，仔细在想着对策。
怎么让她去检查。
孟依这个人，特别聪明，典型的江宁一撅屁股，孟依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的人。江宁想瞒住她骗她去检查，绝非易事。
但要是跟她说实话…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怎么跟她说，江宁不想说，只想想让她快快乐乐活着。
张萍赶过来，看见沙发上憔悴的脸，以及红肿的眼睛，问：“怎么回事？”
江宁眼睛就没从孟依身上离开过：“她父母不来接她了，要她以后都在这儿。”
“真是胡闹！”张萍走去阳台打了个电话给何湘南，说什么江宁没听到，只知道张萍把孟依的情况说给她听了，那边好像没什么反应。
张萍怒了：“孩子你不管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张萍：“行，那你别怪她将来恨你。”
挂了电话，张萍走过来，问：“李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江宁叹口气，忧愁的看着她脸：“就说…她不吃早饭，低血糖没劲儿哭晕了。”
张萍松了口气，说：“那我回家给她炖点汤。”
江宁站起来，第一次对张萍那么恭敬的态度：“谢谢阿姨。”
张萍走后，江宁坐在地毯上，看着她肿起的眼睛，俯身吻了吻：“你真的比我还惨啊，孟孟。”
“我有爸，有弟呢。”他摸着她的头发，说起来也有点哽咽：“你怎么什么都没了呢？”
连身体也没了。
“我的好孟孟，”江宁附身吻上她额头，突然鼻头一酸，一滴泪猝不及防的滴在孟依脸上：“怎么办啊，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其他的，江宁都可以花时间慢慢治愈她，可她要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啊。
孟依做了个梦。
梦见她和江宁的一生，两人考上了一所大学，成了别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人人羡慕的爱情，大学没毕业，两人就结了婚，婚礼上，女方没一个家人过来，她只有一个家人，外婆。
江宁无比虔诚的说着誓词：“孟孟，没人疼你，我疼，没人宠你，我宠，没人爱你，我爱。嫁给我好么？”
她笑的无比灿烂：“好。”
孟依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江宁还坐在她的旁边，眼神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孟依捂着头坐起来，难受的问：“我怎么睡着了？”
江宁扶着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抱枕让她靠着舒服点。
刚坐好，孟依回想起今天的一切，顾不上眼睛的酸痛，扯他的衣服。
江宁笑声拦住，声音慵懒：“怎么刚睡醒就耍流氓，女色魔啊。”
“我咬你了。”
孟依眼睛闪着晶莹：“疼不疼啊？”
江宁点头：“疼，疼死了呢。”
江宁埋怨的揉着她的脸，她脸的门上的肉被他的手挤成一团团的，嘴巴因为挤压撅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可爱，他故作不满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疼还得拉着我。”
“对不起啊，”孟依低着头，内心的失落迟迟没缓过来，随他的手蹂躏自己的脸，问：“那你后悔了吗？”
你跟我在一起，后悔了吗？
孟依小声问：“是不是到最后，你也会离开我？”
都会离开的。
“你要是不哭，我可以考虑离开你，”江宁嘴角半扬着，眼神心疼的看着她：“你都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有多丑，丑的真怕我夜里睡觉做噩梦。”所以不能让你哭了。
孟依眼眶红润，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他再离开，孟依真的会哭的。
不，会死的。
“我不会离开你。”江宁吻了吻她额头，下巴垫在她头顶，把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孟孟，你摸摸我的心，这里全都是你。”
他突然哽咽：“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我们俩之间，是我离不开你。”
孟依听他的语调，皱了皱眉，从他怀里出来，看见他酸涩的眼睛。
“不应该是我感动吗？”孟依笑了笑，推开他，嫌弃他：“你哭个鬼啊。”
他要面子，死不承认：“我哪儿哭了？”
孟依指着他眼眸，找到证据指控他：“红血丝还没消呢。”
“我这还不是你晕倒给吓的。”江宁生气的看着她：“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怎么还能哭晕倒呢？”
孟依摆手：“不用，去医院没事儿都能给你弄点事出来。”
她说着那些江宁都会背下来的那些台词：“我就是低血糖，身上没太多力气，刚刚哭的用力了，才倒的。”
“我们去查一下。”江宁商量着说：“万一…”
孟依瞪眼看他，打住他：“你少咒我。”
江宁撇嘴，算了，找时间想办法。
说完孟依靠在江宁怀里，江宁背靠着沙发，前面坐着她，江宁双手环住她的腰，放在她小腹上，孟依抬头看着天花板，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问：“我们之前素不相识，为什么你都可以这么爱我，而我爸爸妈妈却不爱我？”
她真的特别奇怪，为什么，曾经的陌生人会无条件的爱她，而家人却不会呢？
“嗯？”孟依偏头，看见江宁也在看天花板，比她还呆，他的眼神中带着丝丝忧伤。
孟依摇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江宁回过神，把她抱的更紧，轻笑着说：“哪有那么为什么啊？反正我就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