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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从天上来(1 / 1)

“沿这条道往北,不出二十里便上驿道,再一直往西就是!”

陆安平随意指了指,便回过头。

“先考陆象、先妣姜雪君之墓——”

叮叮的金铃声响着,那水玉儿凑上前,带些南方腔调,惊奇地喊道:

“琳姐姐你瞧,这名字有些熟,师傅曾说当初兴庆宫之变时,有个叫陆象的,还有青城派……”

“休得无礼!”

朱子琳忙走上前,赔礼道:“这丫头不晓得事,不知兄台是何人门下?”

说话间,她的眼神从墓碑上挪开,望着陆安平背上震泽剑,尤其是剑柄处的金乌扶桑图记。

“一介散修罢了!”

感受到背后目光,陆安平转过身,白了一眼,并没有太多表示。这两人一瞧便是玄门正宗,应该是往水陆法会凑热闹。

“在下霍桐派弟子——”朱子琳恰到好处地掩饰住那一抹微惊的神情,抱拳道。

“我来自罗浮山,师傅是轩辕集!”

水玉儿有样学样,一身不合体杏黄道袍摆动着,显得几分滑稽。

“原来是四九道派弟子——”

陆安平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心中的确有些错愕。

罗浮山也属四九道派之一,同样位于岭南道,掌教轩辕集的名字排头陈四龙也曾提过,似乎很有野心。

至于霍桐派,位于江南道霍桐山中,由于女仙萼绿华所留道统,门下全是女弟子,实力也不俗。

乾帝之事,八成方外已知,没想到这两派也往长安……

“凑个热闹嘛!”

水玉儿似乎瞧出他的困惑,偏着头道,“老是在罗浮山清修,人也憋出了内伤,反正成不了仙——”

“玉儿,”朱子琳忙叫住她,这丫头着实天真唐突,竟对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说这么多,“还没请教?”

“在下陆压!”

陆安平笑了笑,“也准备往长安凑个热闹!”

“那这墓碑——”

水玉儿指了指,还没说完,便被朱子琳白了眼,不情愿地道:“说不定长安城中还会见!”

“也许吧!”

陆安平摆摆手。

没多久,两道颇惹眼的身影便上了驿道,偶尔几个散修见了,还没等起什么邪念,便被水玉儿那双金铃震慑。

“琳姐姐,你说那姜雪君、陆象就是当年那两位吗?我可听师傅说,兴庆宫之变后两人身死,怎么会葬在这里?”

“还有陆压,总觉得怪怪的……究竟和我们一样路过,还是有关系?”

水玉儿望着道旁秋色,有些心不在焉。

“不要以灵识窥探——”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朱子琳拍了拍她肩头,正色道:“十有**就是了,你可别惹事,不然定要给你师傅告状!”

“他那飞剑剑柄处有一道金乌扶桑印记,刚才瞧见了吗?”

水玉儿摇了摇头,粉嫩面颊满是讶异。

岭南苍莽山原为魔教总坛,传闻历代魔君俱是以金乌扶桑作记,区区一介散修,怎么与魔君恰好撞上?

“这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小心,等你师傅来了便向他禀告——”

朱子琳叹了声,她这次偷偷从霍桐山溜出,还借走派中仙器碧水烟罗,不知会受到师傅怎样的责罚?

“唔,”水玉儿认真地点点头,随即开始憧憬起长安及水陆法会来,“琳姐姐,你说这次水路法会,比昆仑法会怎么样?”

“姐姐都没去过!”

看着这天真无邪的女娃,朱子琳扑哧笑了声,若有所思道:“应该比昆仑法会热闹——昆仑之巅冰天雪地的,全是道门一脉;

水陆法会三教九流的,不过境界肯定比不上……”

“要记着,长安城卧虎藏龙,大兴善寺、拜火教、清微、太白两家……还有乾帝不知所图,一定小心行事!”

她说着,犹豫是否要将刚才的陆压算在内。

“放心吧!”

水玉儿得意地摇了摇金铃,“我们罗浮派道法可不弱,再说师傅也亲自来——”

“那就好!”

朱子琳轻舒口气。怀中碧水烟罗微漾,好似霍桐山前长溪一样柔和,仅随身携带便令她修为精进不少。

“毕竟是萼绿华祖师传下的三件仙器之一……”

她暗暗地声,背上红缨剑是她惯用飞剑,是一件中品法宝。

秋风将浮土吹起,漫天飘着,以至前方黄蒙蒙一片;两侧梧桐萧索,光秃秃的,零星挂着几片黄叶。

“越往北,景色越是单调,黄蒙蒙的,不如罗浮山山明水秀!”

过了会,水玉儿吐槽了声。

“北方的秋天是这样!再往北才更寂寥呢……”

朱子琳捏了捏她面颊,跟着瞥了眼,透过梧桐枝干,旷野灰蒙蒙的,那里什么也看不清。

……

……

渭水畔。

陆安平在坟前默默跪下,新添了几捧黄土。

他当然不知朱子琳与水玉儿那番对话,也不想以灵识探查,更没有以流景金瞳去看——最多是一合之交罢了。

“究竟是谁扫的墓呢?”

他喃喃念着,起身望见北方一片寂寥,原野上灰蒙蒙的,只有几片黄叶在秋风中起舞。

水面漂着几艘船,吃水线很湿,在略浅的渭河河道行进;不一会,天就阴下来,秋风拂过堤上的柳树,水面也起了丝凉意。

“要下雨了!”

陆安平已经感受到水汽,体内太阳真火蛰伏着,蠢蠢欲动;而龙虎如意丹所放药力,仍散于四肢百骸见,渐渐被丹田内龙虎金丹吸收。

啵!

湖心泛起一丝涟漪,他默默看着一滴滴雨化开,暗感多年不曾回来,北方的雨也向江南那样淅淅沥沥。

噗!

突然间,一条游鱼从黄浊江面跳出,那是一位青色的鱼,仿佛闯入过他的梦境。他记得伯父就是因不愿连累他投河。

“呼——”

他重重叹了声,返回桃树丛中,取下震泽剑,一点点挖开泥土,并没有施展剑诀。

——他要为伯父立一方衣冠冢。

黄泥簌簌落下,被秋雨一点点浸湿,没多久陆安平那身青衫也溅满泥点,可他没有停下。

直至坟冢堆成,墓碑也刻好,他才一屁股坐下。

“来日一身,携粮负薪。道长食尽,苦口焦唇。今日醉饱,乐过千春。仙人相存,诱我远学……”

就在此刻,一阵吟哦声透过密雨,远远地飘来。声音悠远,又透着出尘之意,令他出神,许久才反应过来。

堤上走来一个人影,雨中面貌朦胧不清,只看出撑着一把红伞。

“思填东海,强衔一木。道重天地,轩师广成。”

那人注意到他,继续吟哦着,似乎专门向他所说,“蝉翼九五,以求长生。下士大笑,如苍蝇声!”

轩师广成?

陆安平噌的站起,心境陷入巨大的震撼中,望着那人影一点点靠近。

来人是位瘦弱的老叟,布衣芒鞋,腰间系着根苍青色竹杖,光净无叶,顶端系着一方青布,隐隐放着光点。

他的年纪看不出多大,脸上沟壑明显,鼻翼下两缕细须翕动着;一双深邃的眼神透过雨幕,正望过来。

这是?

陆安平揉了揉眼睛,看这老叟面貌与竹杖,分明是临浦墟市所见,还曾经将五华丹丹方卖给柳迟。

——然而那青布,却与中阴光明境所见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有些恍惚,这老叟与先前修为一样并不出众,口中吟哦的竟是“轩师广成”,仿佛在此处等他。

“我们又见面了!”老叟撑着红伞,微微笑道。

“前辈从哪里来?”

陆安平声音颤抖,几乎确认爹娘坟墓这老叟所扫,青布也是那块青布。

“你猜的不错,我从天上来!”

老叟收起红伞,与他一并淋在秋雨中,缓缓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天上!

陆安平久久说不出话,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涌起——真仙韩稚、云中君、乃至长眉祖师、正一祖师?还有当年仗剑闯兴庆宫的父亲……

“天上究竟有什么变故?”

他颤抖着,抓住老叟手臂,脸上仍难以置信,先前沅水墟市曾见的老叟竟是天上真仙!也曾教父亲道法……

“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摇!”

老叟捋着须,雨滴顺着发髻落下,浑身尽数湿透,唯独那方青布例外,叹息道:“如今我也只剩些微末修为,还不如你——”

陆安平反应过来,忙松开手,躬身道:“晚辈失礼……敢问前辈法号?”

五百年来唯正一祖师成仙,海外紫府天宫仙女不提,真仙韩稚、云中君不曾得见;此刻见到天上真仙,又曾指点过父亲道法,怎能不让他心动神摇?

只是,这般仙家怎么落得修为微弱?

“你和你爹当年,很像!”

老叟笑吟吟地端详着,“贫道程玄鹄,道号水镜真人,正是广成先师门下!”

一言既出,仿佛天地变色,连秋雨也似一滞…..陆安平险些瘫倒在地,简直不敢相信。

广成子弟子?

那是什么级别?

三千年前便入道门,与遁甲宗祖师申玄芝属同门,四九道派祖师一级,只怕已度过三劫,成就无上天仙大道的人物,天上的仙家!

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难道是因那所谓的变故与劫难……

陆安平抿了抿嘴唇,颤抖着问道:

“请前辈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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