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酒店里的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的，愣是没让一丝光线跑进来，正适合人睡得天昏地暗的。
纪孜是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的“嗡嗡“声给震醒的，意识模糊地认为是自己的闹铃，眼都没睁，从被窝里伸出雪白的一节手臂快速把手机拿过来随手按了一下，又立马缩回去了，这天气真是冷得人连头发丝儿都不愿意露出来。
“起床了吗？”搁在脑袋边的手机突然冒出点声音。
还挺像她昨天才认领的男朋友——边屿的声音。
直到——“纪孜？女朋友？”
手机里传来了更清晰的人声，对方听起来还有些情绪在里面。
纪孜闭着眼愣了愣，缩着手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看着被子外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和边屿在通话。
“啊？”睡了一整晚，嗓子还有些哑。
对面拿着手机的边屿顿了一下，她这嗓子哪儿是哑啊，完全是慵懒，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此时此刻躺在床上一副风情万种撩人于无形而又完全不知对谁都不设防的娇滴滴的模样。
让人很想欺负她。
虽然脑子里对自己刚到手的女朋友是一堆黄色废料，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最擅长装淡定，说话的声音要多正经有多正经：“才醒？”
纪孜现在还不想起床，闭着眼和他打电话：“嗯，你把我吵醒了。”
边屿低下头淡淡地勾了下嘴角，小姑娘大概现在是嘟着嘴的，带着一些些的怨气，说起话来有点娇嗔。
这确定了关系好像是不一样了。小姑娘现在还能对他撒起娇来了。
“那还要睡吗？”他把手机靠近嘴角，说话时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起来。
“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
都这个时间点了那她要是再接着睡就太不像样了点，不过好不容易今天休息，天气还冷，她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妙龄少女也是想要赖床和偷懒的，所以她不太想起床。
“你叫我什么事？”没事就快让我继续躺着。
“确定关系第二天不要去约约会什么的吗？”
为了加大诱哄成功的力度，他还接着补充说道：“我看别个情侣都是这样的。”
“那不能就在酒店里约会吗？”
话一出，手机两端的人呼吸都瞬间停滞了一秒，隔着手机也能感觉到彼此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尴尬。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言胡语的纪孜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
“行啊。反正在酒店里我也有很多男朋友想要对女朋友做的事。”
后面那几个字他故意咬重了，在表达什么不明的意味。纪孜听着他不正经的暗示，躲在被窝里红了耳朵。
两人最终也没能决定出到底去哪儿，因为纪孜在他开口的下一秒就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纪孜这边刚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出来就听见有人按门铃，她嘴里还含着牙刷穿着浴袍就去开门。
开门的瞬间，纪孜看到门外的人明显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她的颈部，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给我的惊喜？”
纪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带子好好系着的，只是领口有些开，但也没漏出来。但是眼前这个人看着她漏在外面的脖子都能不正经，真是耍流氓耍上瘾了。
她没理他，意思意思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刷着牙往里去。
边屿无声地笑了一下，把门带过来，楼下买的早餐给她放茶几上，跟着她进了浴室。
他懒懒地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抱着手臂，交叉着腿，下颌的线条拉出流畅的弧线，整个人看着她时的眼神深情宠溺又痞气。
纪孜从镜子里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回应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看什么。懒得管他，她自顾自地洗漱起来。
她刚洗完脸抬起头就看见后面的男人一点一点靠近，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肩头，一只手捻着她的发尾，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不先把头发吹干？不怕感冒吗？”
纪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温情的话却被他说得极其色气向，此时的他就像是吸血鬼电影里拥有妖艳面庞的男吸血鬼，好像下一秒他就能露出自己的利牙，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完全是暴力美学的代表。
她闭了闭眼，忍无可忍：“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边屿看着镜子的她，有些无辜：“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你......”她似乎还有些难以言喻。
身后的人挑了挑眉，一副“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样子。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整那么色气！”
“我怎么就色气了？”边屿觉得好笑。
“就是有！”镜子里的小姑娘脸都急红了，腮帮子微微鼓起，让人很想去戳一戳她白嫩的脸蛋。
边屿点点头，“行，你说有就有吧。左右你是我女朋友我说什么就不犯法。”
他说得何其坦荡，好像是纪孜太过小题大做，像个纯情的小女孩不懂怎么谈恋爱。
但事实是，两人都是首先占据对方心房的领地的第一人。
他扫视了下卫生间周围，看到洗漱台的角落里放着一台吹风机，走过去插好插头，对着手调好热风，温柔地帮她吹着湿法。
纪孜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头，她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和边屿会有这一幕，关于他们的未来她以前全都幻想过。但只从他斩断两人的联系的那天起，她就断了这些念头，再也没想过，哪怕是边屿给她告白又一步一步追着她，她也没有再想过两人的未来，只怕想得太多，生活也不会随着自己的心意发展。
但现在，过去对于未来的那些展望都一一在她面前实现。
他们是男女朋友，他会给她买早餐，帮她吹头发，会在她身旁。
她想得出神，不设防地和镜子里的对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旖旎缠卷，像是一团棉花，软软的，搅不开，只想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边屿坐着床边捧着她的脸，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跟开闸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声音里全是痛苦，脸上全是泪水，耳朵和耳朵下面的头发、枕头全被沾湿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告诉我？“
女孩完全听不进他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被自己的哭声淹没。就像是从一个深渊里掉入了另一个地狱，只身一人，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坠落。
看着她这样边屿也跟着疼，好像有人拽着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收紧，然后往外拉。
边屿又喊了她几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把人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我在，纪孜，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在沙发上刚要睡着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女孩子的呜咽声，他进去时她还没有哭，只有皱着眉头，看她没有醒来，觉得她大概是在做恶梦，在一旁陪着她，没过一会儿，两行泪就开始流下来，那时候她还是安静的，最后就开始压不住情绪，崩溃大哭。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怀里的人渐渐收了声，脱力地靠着他，打着泪嗝。
他的衣衫被她打湿了，他害怕她不舒服，想调整一下位置，让她换一边趴着，他一动纪孜就跟受惊了一样往她怀里钻，极其得没有安全感。
“换个方向？那儿湿了。“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地反应只是一味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像濒死的人突然抓住救命的稻草，怎么也不愿撒手。
她不愿意边屿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这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陪着他，给她一点安全感，让她知道他还在。
等了一会儿，虽然纪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他就是莫名能感觉到她情绪缓过来了，他低头，放低声音哄着她：“我陪你睡？“
如果说刚才他说这句话是别有用心的，想要逗她的，那现在他就是单纯地不放心她一个人。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迟缓、轻轻地点了点头，微不可察。
他把人抱进去，自己也跟着躺下来，还没盖好被子，纪孜就挪过来，往他怀里钻。他顿了一下，随即扯过被子，给她盖好，把人收紧怀里。
两人紧密地靠着，边屿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在慢慢地松懈下来，纪孜不主动向他倾诉他就不问，就这样就好。
隔了好久就在他以为她快睡着了的时候，听到怀里的小人儿，颤着嗓子说：“我刚才梦见外婆了，她就在亭子里，她……“
少女又突然哽咽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去想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明天起来再说？”
她只是开了条口子，悲伤就快涌上来把她彻底淹没。边屿怎么忍心，他怎么敢再让她说下去？
泪嗝一声接一声，她没有再哭泣，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顺从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边屿低头看着她，干燥温热的大手抚掉她挂在眼角的泪珠，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放心睡，有我在。”
像是得到了最大的安抚，纪孜终于安心睡去。
后半夜谁也没有被梦魇所困。哭狠了的人太累了。
第二天边屿醒来，旁边空的，他伸手一摸，是冷的。
他慌乱地坐起来，转头就看见窗外坐在亭子里的纪孜，她就穿了条白色的针织裙，头发散下来，眼睛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怪可怜的。
她在院子里坐着，突然有双长腿闯入她的视线。她仰起头来，边屿抿着嘴唇，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无视她的眼神，从后面给她把毯子披上，又转到她身前帮她拢了拢毯子。
男人淡淡的话里充满了责备：“不冷？”
这个场景像极了他们回国后的第二次见面，那时候她坐在花坛上，他站在她身后，也是这样问她冷不冷，只不过那时候语气更冷。现在明显更温柔了点。
“还好。”
“什么时候醒的？”他在她身边坐下。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就刚才啊。”说谎真是一点草稿都不打。
身边的男人冷笑一声：“刚才个屁！被子都是凉的。“
“诶，“少女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怎么还说脏话呢？好吧，醒来有一会儿了。“
边屿乘机抓住她作怪的指尖，收紧，放进自己衣兜儿里，看她现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还有心情和他扯谎、戳他脸了：“好了？“
他没明说什么好了，但纪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嗯，”她点点头，“昨晚我梦见她，她最后留在这个屋子里的样子。她全身都是水肿的。说起来，我并没有见过她最后的样子，在刚得知她患病的时候回来看望过她，后来陆陆续续也回来过几次。但最后关头，却怎么也没回来。但谁又能想到，就那么短的时间里她病情能恶化得那么快。还骗我，每次视频装出一副很好的样子。“
她说着嘟起了嘴，好像在埋怨一个不怎么懂事的小老太。
“梦里的她很孤独又很无助，我和妈妈都没有及时地陪在她身边。妈妈还好，回来就过来照顾外婆了，陪她走完了最后的时光。我却没有尽到孝心。但她说她不怪我们，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嘴角勉强得扯出一抹笑。
“我很早就醒了，就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假装她还在这里，告诉她我有多想她多对不起她。现在，心里舒坦多了。”
他没接话，静静得看着她。
“虽说，道歉往往都是做错事的人为了让心安理得一点去做的事，但我想外婆会知道我真的在向她认错，因为在这件事上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理得。”
“她会原谅我的。”
少女的声音随风飘散，不知道被风带去了哪里。
但风如果看到她纯洁的眼睛，听到她内心真诚的期盼，它会愿意把她的话语带去该去的地方，让远方的故人听见思念和悔意。
边屿也随着她一起看向天空，今天天气特别好，出了太阳，万里无云，冬日的暖阳不刺眼，很温暖，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把所有人都变得和日光一样柔和。
“会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