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吐蕃士兵下马围着宋军骑兵。
白铜的刀柄上，镶嵌着厚重的弯刀，银灰的刀刃，深深的血槽，带着浓郁的煞气。
如同一群饿狼围住了一只落单的獒犬。
那宋军骑兵左趋右突，避免被合围。
并没有金铁交击的声音。
大伙儿都是久熟于战阵，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不会轻易去磕伤自己的武器。
郑元昊虽然没有修炼内功，但是武艺精熟，抓住机会，一刀掠过一个毛躁的吐蕃士兵的脖颈。
虽然有皮甲遮挡，但这里毕竟是防护最薄弱之处。
横刀割裂了皮甲，深入下面的皮肉和气管。
一捧殷红的血喷了出来，被皮甲挡住，顺着甲流淌下来，泛着细密的泡沫。
这个运气糟糕的吐蕃士兵用手捂着伤口，于是血从指缝里流淌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宰杀羔羊时的情景。
好像。
叮当声响起。
郑元昊闷哼一声，一瘸一拐地退到了一堵墙壁边上。
杀一人的代价是腿上和肩膀上各多了一道伤口。
对方想要抓活的，若非他的刀舞得急，就要被按倒在地生擒了。
他的眼珠子瞪得通红。
死死盯着着面前的敌人。
“刚才我就杀了一个，现在又杀一个，你家郑爷爷还多赚了一个。”他恶狠狠地叫道。
鹿鸣距离事发地大概有四五百米远，看似闲庭信步，实则速度极快。
身着铁甲吐蕃军将领看出异样来，口里大声呼喝着，便有两名吐蕃骑兵绕过郑元昊，张弓朝鹿鸣射去。
箭才射出，鹿鸣带着一道残影，眨眼间便掠过了他二人。
离尘了愿步。
用逍遥御风的真气使出来，少了几分看空一切的禅意，但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两名吐蕃士兵被拦腰斩断，上半身落在地上，良好的控马术让下半身仍旧被马带着，往前方跑去。
其余的吐蕃士兵也仿佛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声响。
随后，一道人影带着青光飞过。
拦路的吐蕃人纷纷中剑飙血倒地。
或是颈部，或是腰上。
鹿鸣没有去救那宋军。
他避开了围上来的吐蕃士兵，越过人群，提剑朝那身着皮革的吐蕃军人刺去。
那吐蕃军人怒吼一声，拔出雪亮的刀来，朝鹿鸣冲了过来。
一阵风从身边刮过，纵然身穿铁甲，他胸前仍然炸开一朵血花，软软地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擒贼先擒王。
鹿鸣从一开始便是将他作为目标。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其余吐蕃士兵并没有溃散，仿佛被激发了仇恨，一窝蜂地朝鹿鸣冲了过来，不避生死。
连那些参与劫掠的吐蕃士兵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放开了身下的女人，朝鹿鸣发起了冲锋。
约莫三分钟后。
遍地尸首，鲜血流淌在干涸的泥地上，慢慢浸入了土里。
除了有三人是被宋军郑元昊所杀，其余五十多名吐蕃士兵尽数死于鹿鸣的剑下。
长街另一端，原本要走的黄河老人和叶玉环看得呆了，竟然忘了催马离开。
他们早想到鹿鸣不会有事，毕竟才五十多人而已，一个武林高手，只要懂得腾挪，利用房屋等进行躲闪，逃掉应该是没大问题的。
但是他们绝没有想到，鹿鸣会这么快将这些人屠得干干净净。
他的出手太快了，快得几乎看不见人影，旁人只见到这些吐蕃士兵一个个被夺取生命后躺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叶玉环眼里闪过一丝火热。
“走吧，徒儿，你们不是一路人。”黄河老人的声音让叶玉环清醒过来。
她叹了口气，跟随师父，转身离去。
鹿鸣其实也处于震惊中，除了最后有十几名吐蕃士兵溃逃，被他拦截下尽数杀掉外，其余人分明就是在主动送死。
不禁自语道：“吐蕃人，都是这么悍不畏死么！”
“蕃兵素来尚武好战，认为战死极为光荣，若是一家几代人连续战死，会被看作是‘甲门’，人人敬仰；谁要是临阵逃跑，头上就会悬一条狐狸尾巴，嘲笑他如同狐狸一般胆怯，而且不允许取下来。”
郑元昊的声音响起，回答了鹿鸣的疑惑。
他的横刀上已经多了十几个缺口，刚把伤口包扎好，一瘸一拐地走到鹿鸣面前，拱了拱手。
“西军郑元昊谢过义士救命之恩。”
秦凤军，又称西军。
鹿鸣不以为然地道：“我不是为了救你，只是看得这些吐蕃人生厌而已，不过他们倒是的确刷新了我对吐蕃人的认识。”
郑元昊道：“他们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吐蕃士兵，而是青唐吐蕃，他们的赞普瞎征，是几百年前大唐时吐蕃国的王族后裔，被驱赶到青海一带建了青唐城，成立了青唐吐蕃，其实就是一群丧家犬，经常被西夏人劫掠。
不过吐蕃人抢掠的兽性刻在骨子里，这个瞎征之前主动请降，朝廷赏了他鄯州防御使、庭州团练使的官衔，没想到趁我西军主要精力都在防范西夏时，突然对我大宋出兵进行劫掠。
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鹿鸣道：“我正要去星宿海，听说在青唐城西边。”
郑元昊道：“义士武艺高强，神乎其技，我老种经略相公麾下的西军是大宋最强的边军，正在广招四海豪杰，义士何不随我回营，一身大好本事，正好建功立业。”
鹿鸣道：“抱歉了，郑都头，我另有要事，必须要去一趟星宿海，请问阁下是否知道去星宿海的路。”
郑元昊道：“义士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等小事，自然不无可，不过我马上要回营去禀告军情，后面还有吐蕃追兵……”
他还是想要劝鹿鸣跟他回营，大战将起，这种绝世高手能在某些时候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鹿鸣截断他的话：“追兵我会帮你解决，不必担心时间。”
郑元昊刚才见识了鹿鸣的剑法，对此并不怀疑，道：“那就多谢义士了。”
他以刀在地上作图，详细说了一下如何往星宿海而去，大概说了有两分钟。
而且，他还把沿途吐蕃军的分布图也大致讲了，这本是要汇报给上峰的军情。
询问了鹿鸣的名字后，他就不再称呼义士了，而是称之为“大侠”。
他在军中，见过的武林人物也不少，但是就算是所谓的武林高手，面临大股军队也只有逃窜的份儿。
鹿鸣的武功，显然超出了一般武林高手的范畴，不能等闲视之。
鹿鸣将地图牢牢记下。
他突然跃出，快逾奔马，将一匹奔跑离开镇子的黑马拉住，硬生生拖了回来，把缰绳递给了郑元昊。
“郑都头折损了马，正需要好马快些回营，这匹马是吐蕃军的将领所用，正合你用。”
郑元昊也不客气，他的确需要快马回营。
翻身上马，对鹿鸣道：“鹿大侠，他日如果你到西军来，找我老郑，不醉不归。”
鹿鸣微微一笑：“一定。”
郑元昊看了一眼自己身死的袍泽，叫道：“兄弟们，今天太赶了，军情紧急，过几日再来收殓诸位兄弟。”
他别过了头去，一夹双腿，黑马立刻迈开四蹄，渐行渐远。
九儿这时牵着马走了过来，对鹿鸣道：“大哥哥，我们将这些宋军埋了吧！”
鹿鸣奇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毕竟这时候大家都想着赶紧离开这里才对。
比如黄河老人、叶玉环他们，此刻就已经走了。
“为什么？”
九儿抿了抿嘴唇，道：“我……我爹以前也是个小军官，他本来挺好的，对我娘也好，只是他断了一条腿后，就回了家，娘死了后，就整天喝酒赌钱，脾气才变得不好。”
鹿鸣叹了口气：“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大宋连扞卫自己国土的士兵都不在乎，日后亡了也不奇怪。”
九儿疑惑道：“大哥哥，你说什么？”
鹿鸣道：“别叫我大哥哥了，以后叫我师父吧。”
九儿“啊”的一声，随即她明白过来，立刻跪在地上，行了拜师礼，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鹿鸣等她起身后道：“你既然说要埋，那就去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