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第 189 章(1 / 1)

皇太子怀抱着十二万分的喜悦走完了程序礼节,若非礼制不允许,他甚至想亲自前去迎接心上人的到来。

茂珠儿是侧妃,嫁入东宫之后自当前去给皇太子妃行礼,又因为入东宫晚,品阶虽与吴侧妃齐平,但还是会有姐妹之分。

皇太子虽不喜皇太子妃秉性刚强,但对于她的操守还是放心的,起码东宫没有被她搞得乌烟瘴气,怀孕的侍妾们基本上都能平安生产,也没听说她暗害过哪个妾侍。

当然,这可能也跟他从前没什么特别宠爱的妾侍有关。

事关心上人的安危,皇太子分外谨慎,新妃往正殿去见礼时他亦在座,就是怕皇太子妃又或者是吴侧妃给心上人难堪。

吴侧妃本来是没打算给闵氏难堪的,毕竟她有儿子,有家世,就等着皇太子登基之后坐上妃位享受荣华混吃等死,运气好一点的话或许还能做个贵妃。

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样都是侧妃,我还是第一个入门的,给殿下带来的助力更大,为什么我进门的时候皇太子没这么看重在乎,闵氏进门的时候就有?

再一想为着闵氏这侧妃之位,陈贵妃同陈家所生的那一场龃龉,吴侧妃心中警铃大作,神色变幻几下,下意识扭头去看皇太子妃神色。

还是这样。

就像当年她入东宫时一样,泥塑神像一般含着几分笑意,无妒无怒,无波无澜。

吴侧妃忽然有些泄气。

外边传来女官的通禀声,新妃已经到了门外,叫近侍宫人搀扶着,莲步轻移,款款入内。

因为是侧妃的缘故,茂珠儿是不能穿正红色嫁衣的,但水红同样也是艳色,同样能最大限度的将她容貌中那股惊人的美艳与昳丽激发出来。

茂珠儿的眉毛被勾画的很长,眼睫微垂,巴掌大的小脸仿佛占尽了四月春光,启唇微笑时,如同河畔垂柳一般摇曳多情。

吴侧妃没想到闵氏竟有这般绝世颜色,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警惕,而正座之上,皇太子已经看得痴了。

只有皇太子妃神色淡然,纹丝未变,笑微微的瞧着款款近前的茂珠儿,唇边的笑纹都恰到好处:“真就跟画儿里的美人似的。”

宫婢小心的搀扶着茂珠儿跪下,她低头叩首,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珠儿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愿娘娘永受嘉福,长乐未央。”

上天造物不公,美人的声音都是好听的,从前吴侧妃听人说珠落玉盘,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日见了闵氏,可算是了解到了。

她心下五味俱全,皇太子妃已经叫起,茂珠儿又向她福身,口称姐姐。

吴侧妃起身回礼,心绪复杂道:“妹妹不必多礼。”

皇太子眉宇间洋溢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欣喜,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领着茂珠儿往她居住的偏殿去,那声音温柔款款,恰似春风:“你的住处,是孤亲自安排的,却不知是否合你心意,孤领你去瞧瞧,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再慢慢添置……”

皇太子向来矜傲尊贵,目无下尘,几时这般俯首做低过,就算是对着皇太子妃,也没这样过啊。

吴侧妃心头的酸水一阵一阵的往上涌,死死的捏着帕子,不叫自己当众变脸。

而茂珠儿只是顺从的颔首,唇角噙着一丝浅笑,与皇太子一道拐出门时,状若不经意般侧了侧头,望向仍旧端坐在殿中的皇太子妃。

最是一低头的温柔。

皇太子妃随之莞尔。

……

第二日,吴侧妃叫宫人侍婢们陪同往正殿去向皇太子妃请安,进门之后,便见东宫的一众莺莺燕燕早就到了。

向来位卑者更该谨小慎微,她并不奇怪,稀罕的是昨天刚入东宫的闵侧妃也在其中,发髻高挽,衣裙曳地,华美鲜妍如神仙妃子般驻足殿外,一副等待良久的模样。

吴侧妃心下暗添警惕——闵氏姿容绝世,又这样得宠,却还能不骄不馁,待皇太子妃如此恭谨,当真是个棘手人物。

一缕忧虑爬上心头,吴侧妃近前去同她见礼,茂珠儿也淡淡应了,有些冷淡,不太爱跟人搭话的样子。

吴侧妃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满心不爽,心里抱怨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娘我也是侧妃,比你进门早,还生了儿子呢,呵!

她翻个白眼,虚抚一下发髻,转头同那些近前奉承的低阶妾侍们闲话。

茂珠儿不甚在意,虽也有人想去巴结几分,然而见她如皇太子那般抬着眼睛、难掩倨傲的模样,便一一退却了。

皇太子妃起身的时辰同往常一般,梳妆打扮之后传了她们入内说话,众人之中便以吴侧妃和茂珠儿身份最高,故而入内请安之时,便是她们二人并排走在前边儿。

吴侧妃心中不喜茂珠儿,然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底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门前侍立着的宫人们将垂帘掀开,晨光中那玉石光泽有转瞬耀到她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茂珠儿的神色变得很奇怪,真要用言辞来形容出来的话,大概就是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吴侧妃被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形容惊住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闵侧妃入宫第一日,东宫集会无波无澜,皇太子妃没出言敲打新宠给下马威,闵侧妃也恭谨守礼,合乎仪度,不曾有一字挑衅。

好像很正常,但又好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没意思!

到了晚间入睡的时候,吴侧妃还忍不住抱怨:“那些话本子说的一点也不对,什么正妃让主君爱妾摆正位置、晓得自己的身份,爱妾含沙射影讽刺主母年华老去、恩宠不再,闹的再厉害点,连主君都得被惊动,今儿怎么什么都没发生呢!那个闵氏,在我面前那个下巴抬得喔,多不可一世,到了太子妃娘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乖顺的跟只猫似的呀……”

“这有什么不好?您可别犯傻了!”

嬷嬷看着这个傻女蛾,忍不住叹气:“皇太子妃真要是个不能容人的,以她的本事,您是能把哥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还是能跟她争储妃之位?闵侧妃真要是个掐尖要强的,以她的容色和皇太子殿下对她的宠爱,您哪来的勇气跟她并尊?”

“……”吴侧妃:“?????”

这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等着瞧吧,”她冷笑道:“看闵氏那个妖里妖气的样子,就不像是个老实的,我不信她能装一辈子!”

……

茂珠儿进了东宫,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陈贵妃和陈家关系的初步破裂,甚至于皇太子同陈家的关系,也出现了淡淡的一丝裂痕。

然而这一切,尚且只是个开始。

六月,同陈贵妃交好多年的石妃出首,在宫宴之上状告陈贵妃戕害皇嗣,朋扇朝堂,以寒凉药物致使自己落胎小产,更曾经在多年之前出手谋害刘妃及其所出长子,罪在不赦。

一石惊起千层浪。

皇帝本就对刘妃母子之死心存疑虑,这才枉顾诞下皇长子者封后的之意,只将陈妃晋为贵妃,且当年隐忍此事,是因他初登大宝,陈家势大,且并无直接证据,但到了今日……

事发突然,陈贵妃猝不及防,脸色煞白:“贱婢胡言乱语!我这些年与你姐妹相称,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于我?!”

石妃发狂大笑,眼中有泪:“姐妹相称?若非机缘巧合,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你这好姐妹害的我终身无子,再难有孕!”

说完,她不再看陈贵妃,咬紧牙根,向皇帝一字字道:“臣妾有证据,证明当年正是陈氏谋害了刘妃母子!”

一场宫宴闹成这样,注定不得善终了。

皇帝下令六宫回避,只留下陈贵妃与石妃两个当事人,自己亲自主审此案。

陈贵妃统摄后宫多年,六宫中附从者甚多,消息迅速传到东宫,又辐射至宫外陈家。

陈贵妃的兄长面色狰狞,立即杀到后院,强忍着没有掐住陈夫人的脖子:“是你走漏了风声?就因为皇太子没有娶八娘做侧妃?你知不知道有贵妃在宫里,对陈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陈夫人凭空背了好大一口锅:“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手脚不干净,被发现了端倪,这也怨我?!”

皇太子也是惊慌失措,茂珠儿便宽慰他:“殿下,您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为皇太子倒了水,服侍着他饮下,声音轻柔,言之有据:“您跟贵妃娘娘互为依仗,您不倒,贵妃娘娘就倒不了,贵妃娘娘不倒,您也绝对倒不了。别管当年之事的真相是什么,现实就是刘妃已经不在了,她所出的皇子也没了,您是陛下名正言顺的长子,是国朝尊贵无匹的储君,群臣公认,天下景从,您有东宫里一众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得力势强的岳家……”

说到此处,茂珠儿莞尔轻笑:“别忘了,太尉大人这时候正领军在外,皇太子妃是他的嫡长女,就算是为了安太尉的心,陛下也不会轻言废储的。”

皇太子豁然开朗,眼底忧惧之色为之一轻。

“珠儿,我的好珠儿!”

他抱起茂珠儿,连转几圈,茂珠儿娇嗔着喊晕,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下。

皇太子欣然大笑,爱怜不已:“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

茂珠儿忍俊不禁,又将茶盏送到他唇边:“瞧把殿下给吓得,再喝一口压压惊吧!”

皇太子不假思索,一饮而尽。

……

茂珠儿所说,的确也是皇帝所忧虑的。

从软禁陈贵妃和石妃的宫室走出来时,夜色已深,月光从天上冷凄凄的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

刘妃死了,她所出的皇长子也死了,陈贵妃所生的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长子,他有人望,有名分大位,有得力的妻族和太孙,过去的这些年里,皇帝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太多的权力和筹码,这时候想临时换人,可能吗?

不可能!

周定方那个老东西,之所以能安分守己,不就是因为皇太子妃是他的嫡长女,皇太孙是他的外孙吗?

皇太子若是被废,余生怕是坎坷,皇太子妃作为他的妻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倘若周定方后继有人也就罢了,不会太将这女儿和外孙放在心上,偏偏他没有儿息,只有三女……

更别说他现下领军在外,不受节制。

难难难!

“珍儿,”对着满园夜色,皇帝潸然泪下:“朕到底还是要对不住你了!”

三日之后,陈贵妃暴病而亡,皇帝老来失伴,甚为伤怀,为此辍朝三日,下令加封石妃为贵妃,总领后宫诸事。

同时,又追谥已逝的刘妃和陈贵妃为皇贵妃。

明眼人都知道陈贵妃死的蹊跷,正如所有人都明白石妃的加封是为了宽慰她所遭受的委屈一样,而皇帝对于早逝多年刘妃的加封,也间接的证明了石妃所言是否为真。

这场风波,到底没蔓延到东宫身上去。

陈贵妃没有被废去名分,死后又有加封,作为皇太子的生母,六宫位分最尊之人,六宫自然得为之守孝。

东宫自皇太子妃及以下宫妃都换了素衣,每日往灵前祭拜,如此接连数日,等到丧仪结束后,女眷们或多或少有所消减,面带倦色

等到除服结束,皇太子妃终于松一口气,自往内殿中去安歇,不觉睡下,再一睁眼时,便见内殿之中昏昏沉沉,茂珠儿手持一支红蜡,一盏一盏将殿内的羊角灯点亮。

她秀眉微挑,却不做声,只默默看着这一幕。

如此过了半晌,茂珠儿回过身来,将手中红蜡吹灭,方才诧异笑道:“娘娘几时醒了?竟也不做声。”

皇太子妃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茂珠儿也不追问,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膝边,轻声细语道:“娘娘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彻查此事呢?”

皇太子妃手指拂过她面庞,那肌肤柔腻而光滑,是女孩子才会有的姣好。

她轻笑道:“因为我了解男人。”

顿了顿,又说:“世间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我爹爹,另一种是别的男人。你明白吗?”

茂珠儿将脸颊靠近她膝盖,双手抱住了她的腿:“姐姐,茂珠儿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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