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即使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听到林诺依自己讲出来这些陆思齐仍然觉得内心无法抑制的痛，一点点的撕裂着痛着。
“虽然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但是外公不配合化疗，他说想要体体面面的离开这个世界。医生也说还是放弃吧，不配合化疗只靠每天一支的进口药支撑着，就算钱撑得住人也撑不住。可是，我们怎么能说出放弃呢？全家人跪在外公面前，求他配合治疗。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很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之前如果不是因为有外婆或许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如今外婆先一步离开了而他也差不多该走了。所以让他安静的离开吧。妈妈跪在外公床前说自己是不孝的女儿。然后外公也走了，妈妈支持不下去病倒了，爸爸医院家里来回跑，哥哥的律所很忙，我一个人在家，不说话不吃饭不觉得闷不觉得饿。”
“妈妈出院以后，爸爸去学校办了我的转学手续。大家的生活都开始慢慢进入正轨，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了。学校里老师教了什么不知道，回家他们说了什么不记得。每天每天都昏昏沉沉，晚上睡不着白天很清醒，直到那天突然在课堂上昏倒。”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他们不再送我去学校。妈妈请了长假每天在家陪我。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医院，他们带我去做很多检查。那之后我知道哥哥回来过一次，可是却没有找到你们，听说家里开发了，你们全都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
“后来哥哥重新申请美国的学校，半年后爸妈带着我一起去了美国。他去那里是因为我的医生说美国在精神方面有很多专家，会比国内治疗效果好。”
“直到在美国的第二年遇到一个住在我们隔壁的中国姑娘，她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平日里很节俭所以爸爸妈妈做饭会喊她一起。那天她突然问我：你是哑巴吗？我摇头，她说：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别人太沉默，而是我，不会说话了。她是学心理学的，她说我的病不仅仅只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大部分源自于心理出了问题。于是，我一边接受精神治疗一边开始心理治疗。我以为外婆外公过世之后的那两年是最黑暗的两年，但是治疗之后才知道，黑暗才刚刚开始。”
陆思齐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因为我的不太配合，治疗效果是他们所接收病人里最慢的。直到有了单独的心理治疗师，她配合我的步伐陪我一点点的回忆吸收，她把那些快乐的事情放大让我一遍一遍的回忆，就这样她坚持了一年多，我慢慢开口说话，慢慢对她倾诉。可是她说有些心结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解开，她能做的只有那么多。她建议我去上学，学什么都好。于是我去上英文课，然后我去学心理，上课的时候有一次走错了教室，听了一节幼教的课觉得很感兴趣，就报名学了这个。”
直到现在还会为这样莫名的事感到可笑。
“后来她就成为我的嫂子，他们的孩子出生后，我陪着孩子说话，学着他笑因为嫂子说人是有情绪的，所以开心和不开心都要表现出来。我就是从那时起习惯了让脸上带着笑容。晚上我睡不着，刚开始那几年大量的吃药，后来家里人总是把孩子扔给我照顾，他们轮流守着我们，直到我不吃药，累倒了累睡着了。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不过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嫂子建议我去上班，大家全都反对，我觉得很好，可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和以前是有怎样的不一样，看看这些年我错过的世界也想看看这些年错过的你……”
林诺依在陆思齐的怀里抬头，两人的目光纠缠。
“可是，那两年只要想起你，想起不知道死活的梅姗姗，想起带着遗憾离去从不入梦的外婆，我就莫名的头痛，痛到无法呼吸。虽然现在控制得很好，让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但是偶尔还会突然陷进去出不来。”
陆思齐的吻落在她额头上眼睑处鼻子上脸颊上，唇上。轻轻一碰分开：“多多，没事了。”
“思齐，你喜欢孩子么？”林诺依突然转移话题，很认真问着。
陆思齐犹豫都没有的摇头：“你知道的，从来不太喜欢。”
“可是，陆妈妈他们喜欢。”
“如果小诺听你这么说大概会直接给你一个白眼。”陆思齐捏捏林诺依的鼻尖：“你哪只眼睛看他们喜欢孩子啊？我和小诺小的时候都没见着他们怎么喜欢我们。”
“那不一样。那时候他们年轻，有事业。现在呢，应该很希望可以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吧。”
陆思齐犹豫一下反问道“那又怎样？”
“我因为曾经服用大量含有各种时两个人比他还要冷静，甚至还谈论要不要收养个孩子。
“上次我想把这件事告诉陆妈妈的，想让她给你找个更合适的。”
陆思齐一顿，直接扶着林诺依的头靠近自己，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你如果说了我妈大概会说你就是最合适的。”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和威胁。
“可是我听陆爸爸那么云淡风轻的说他差点离开，我听珺瑶姐说你那么痛苦时我在想，为什么？那么痛那么难都过来了，却因为一个可能而抹杀这一切。”
她主动凑过来亲了一下陆思齐的唇：“可是，我好怕，好怕以后可能变成事实最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好怕未来的生活里会有埋怨。”
“我告诉嫂子这些时她说我总是杞人忧天。可是，总是有人在意的。没有孩子无论是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完整的。”
陆思齐把那只偷腥的猫按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回才松开：“林多多，我是个耐心有限的人，我觉得我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你。”
他眸色沉沉，嗓音沙哑。
“我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在被包容和被爱的环境里健康的长大，可是现在我给不了他，而且这一生可能都无法给他这样的环境。”他的童年里如果没有林诺依或许现在的陆思齐会完全是另一个人另一种生命。
“何况医生只是在客观情况下分析你怀孕会比一般人困难，没有经过详细的检查和系统的治疗你就这样否决自己，连带着否决我，嗯？”
在那个带着尾音的单音字节里迷失了一下的林诺依蹙着眉：“你怎么知道医生是这么说的？”
那刚刚因为深吻泛红的双颊，眼波流转，娇艳欲滴的红唇。
陆思齐想要故技重施却被林诺依双手抵在胸膛前：“想转移注意力？”
当时医生的确是这么说的，也建议她治疗，但对当时的她来说可以正常的活着就需要花费很多力气了哪还考虑这么多。后来因为痛经也去做过基本的治疗，医生说最好长期吃中药调理身体。但是被她拒绝了，直到再见陆思齐直到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洒脱时她才后悔，她才发现这件事也是横亘在她心头一件的无法诉说的事。可如今，陆思齐完全没有惊吓和一点的犹豫。
抵着陆思齐胸膛的手指轻轻一扭听到陆思齐的吸气声：“你是不是已经去见过我爸爸他们了？他们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
陆思齐犹豫一下，坦诚的点头：“是，我们见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我飞过去了。他们毫无保留。”
林诺依回忆当天，他去了b市，而她特地打电话给家里，爸妈和嫂子他们丝毫没漏口风。而陆思齐……想想那天他的反应。
“你一点都不介意？”
“我只会介意你。难道你不明白与我而言，没有你这个世界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陆思齐握紧在自己胸口抵抗的双手，慢慢的将它们拉到自己身后抱着自己。
然后缓缓将林诺依拥入怀里：“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还爱我。”
林诺依泪奔：“陆思齐，你怎么能这样？！”
陆思齐一愣：“怎么哭了？”
“你抢我台词！”林诺依吼着，可那声音里却带着撒娇和盖不住的幸福。
吼完觉得自己很可笑，泪还在眼眶里却忍不住笑了。哭了笑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爱他的魔咒，而最该感恩的是他还在！他说：我爱你！他，还愿意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