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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班长意外身亡,生活却还在继续,并不因谁的缺席而凝滞不前。周五的班会,班主任决定重选班长。候选人只有两个,季霄和夕夜。

夕夜望着黑板上自己和季霄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并没有绷紧神经。季霄是自管会主席,精力有限,不会被选为班长,所有人心知肚明。夕夜长期担任班里尽职尽责的文艺委员。结果显而易见。

貌似静谧的教室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呼吸声。撕纸声。写字声。交头接耳声。等候着的老师用手指无意义地在讲桌上敲击节奏奇特的鼓点声。女生修长的指甲犹豫地划过纸面,脆弱的挣扎声。

假如自己写自己名字的话。很可能出现全班48票全投给夕夜。

被人知道自己投自己票的话,会不会看轻自己?

会不会认为自己对争权夺利很有兴趣?

夕夜不敢冒险。

更何况没有可竞争的对手,自己稳操胜券,不在乎这一票两票。可是,投给谁呢?最后在纸上写下的,是“弃权”二字。与世无争且足够安全。

唱票开始,讲台边的同学拆开第一张选票。

夕夜事不关己般地半垂下眼睑。白色的鸽群扇动潮湿的翅膀从窗棂“哗啦”一下飞过,瞬间不见了踪影。天气急剧地变冷,女生手脚冰凉却还要假装从容。夕夜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塞进嘴里,甚至还分了一片给后桌梳麻花辫的女孩。对方才是真正毫不关心唱票,正在抄当天的回家作业,接过糖后对夕夜还以友善的微笑。

夕夜重新低下头,目光敛出一个独特的角度,让别人以为她正专注于手中的课业,实际上却注视着前边唱票人的一举一动。

即使事后反复回忆——他捡起纸张,他将它展开,他抚平它的褶皱纹理,他凝视片刻,他念出被选人的名字,一切都完美无缺——夕夜依旧不明白究竟错在哪里。

就像光线沿直线传播,却在某个平面镜的突然作用下,决绝又彻底地偏离了预想中理所应当的轨道,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奔去。

“颜泽。”

这个不可能出现的名字准确无误地滑进耳廓,然后像湖心投入石子激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在无边无际的范围内反复漾出无情的回音。

一发不可收拾。

夕夜的血液几乎凝滞,呆坐在位置上失态地半张着嘴仰头看黑板上冒然出现“颜泽”的名字,继而在那下面一笔一划平静地完成一个又一个“正”字。毫无转还的余地。

“颜泽。”

“颜泽。”

“颜泽。”

……

像绞刀又像咒语。

怎么会这样?

夕夜脸色苍白,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整块黑板犹如一句辛辣的嘲讽,原定的两个候选人名下空无一票,而不存在的那个人却得到47票的青睐,剩下一票,弃权。

这结果让老师为难。

“呃……这个……班长是……颜泽。”中年男人尴尬地搓了搓手,一些粉笔灰簌簌下落,“那么,副班长就让顾夕夜担任吧。季霄同学自管会的事务较多。这段时间副班长代理班长的职责,行吗?”说着转过头,询问性的目光定格在夕夜身上。

女生微怔半秒,搁下手里的中性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下课前你帮我把全班同学的家庭住址统计一下……”接下去是履行公务性质地交待事情。夕夜一律认真记录在随身手册上。心里却想着另一些事——代理。这次换成了这个词。

“放学后我在办公室等你。”老师杂七杂八的琐碎唠叨终于结束。夕夜看着手里的记录,完全理不清头绪,但还是令人放心地点头,不发出任何声音。

十一月的阳光依旧激烈犹如暴雨。无处可逃。夕夜不知所措地站在上了锁的办公室外,女生们喧闹的说笑声在不远处的走廊转弯处久久停留。来晚一步,老师已经去开会了。

想先回家,毕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仍在犹豫,因为回家必须经过女生们聚集的那段走廊,她不知该怎样面对大家。刚才班会上发生的一切,最丢脸的人无疑是自己。

夕夜不敢走出去,却也不敢躲在原地。万一哪个人一个转弯撞见傻站在这里的自己,该怎么解释?夕夜蹲下来装作正把家庭住址统计表塞进门缝里却怎么也塞不进的样子。手心蒙着薄薄的汗。几欲窒息。这样即使有人无意间闯过来,自己也不至于太难堪。

门缝并没有阻力,表格轻轻一推就能进去。万一有人一路走过来目睹整个过程,该如何解释呢?

夕夜把表格往办公室木制地板与水泥地面的缝隙中塞去,自然是塞不进。即使有人来了,即使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动作走过来,自己也可以没心没肺地挠挠头、满脸无奈地“发现”插错了缝隙。

做着重复的无用功,并且是明知不可能的事,女生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的悲哀感。不远处的喧嚣声仍未平息。不是怀疑,不是困顿,不是踌躇,也不是迷茫,而是,悲哀。为自己长久以来沉溺在这种消极的自尊中感到深刻的悲哀。

一大团云朵飘过,暗灰的影子懒散地在纸上缓慢行走。因为故作不得要领地推送,表格间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褶皱,再用力时,就还从这里折断。不停重复,无法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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